(75年前,我们父辈亲历的故事……)
转自:罗湖教研博客
余药夫,原名于庆善,1922年10月29日出生于河北省易县狼牙山北麓安格庄乡田岗村农民家庭。1938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离休前任河北师范大学党委常委、副校长。
1941年9月25日,狼牙山五壮士英勇跳崖,余药夫时任易县县委青委主任,避敌追捕亦在山上。葛振林、宋学义二位勇士未牺牲,爬了上来,曾受余药夫之救助。葛振林在回忆文章中多次提到一位救助他与宋学义的地方干部。1986年,余药夫与葛振林在相别45年后,才见上一面。
不久前,余药夫老人见到记者时说的第一句话是:昨天你打电话来,说来采访我,我很激动,很高兴。谈到营救狼牙山五壮士的幸存者葛振林和宋学义的事,余药夫老人略为沉吟,目光现出苍茫,缓缓地说:我慢慢给你讲。
1941年6月22日
我的一生,绕了一大圈,最后又绕了回来。生在狼牙山下,参加革命,随部队到了北京,又去东北,然后到了广西,从广西又回到河北。狼牙山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这个山东西有100多公里,南北70多公里,是太行山余脉。离保定45公里,保定是平原了,所以从保定可以望见狼牙山。我考上了县里的师范,可是一天没念呢,日本鬼子来了,接着八路军来了,杨成武师长来了。1938年,我参加了革命,不久入党,16岁。我入了党之后不久,又有两人入了党,这样就成立了一个村支部,我就成了支部书记。
到1941年6月,我成了中共易县县委青委主任。6月22日这一天,我第一次作为县青委的主任参加青年工作会议,在一个小学校里。日本鬼子的飞机经常那么飞过去,要轰炸,就一俯冲,听到怪叫,大家就开始躲、防。这一天小鬼子发疯了,来了个水平投炸弹,没俯冲,飞着飞着,咚,扔起炸弹来。其中一枚炸弹掉在我们开会的小学教室屋顶上。地委青委副书记王XX(记不清名字了)负重伤,另有5人轻伤。抬着去抢救,没走多远,就牺牲了。临终前他对我说:“小余,你们要为我报仇!” 他比我大四五岁,也就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是保定第二师范的学生。真恨日本鬼子! 王书记的尸体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递送回乡的。尸体用白布缠着。
1941年9月25日
9月25日,鬼子大扫荡。
我那天是受县委委派,传达反扫荡任务进入新阶段的指示。由于各村相对较为分散,天快黑了,也没传达完。大家商议,决定先睡一会儿,但不久就被鬼子包围了。30多人,往山沟里跑,鬼子后边追。跑着跑着,前边不能再往前了,有八路军战士挡着。因为到了雷区了。可是后边都能看见敌人了。八路军引着,过了雷区。到了山根下,开始分散,往左,往右,连滚带爬地跑。跑着跑着,我身边一个战友也看不见了。我身体较弱,又有肺结核,跑得有点儿慢。
我钻进了一个山沟里趴下,不敢再动弹了。我听见鬼子呜里哇啦地叫喊,我还能听见他们用中国话在喊,出来吧!不许动。
一会儿没有动静了。
我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四下里看,发现一个人影,判断一下,不是敌人。细看,穿着军装,自己人,这个人是葛振林。他受了伤,伤在头部,脑震荡。他晕,一点一点往前走。我上前去,说明情况之后,我开始扶着他走。坡太陡,深一脚浅一脚的。后来,我先往前走一段,探一探路,再回来接他。这样走了一段之后,我再往前时,赶上了宋学义。
宋学义伤了腰,全身都是血。但他年轻,他主动走在前,我喊一声,有敌人,能回就回,不能回来拼了算!
我让宋学义等一下,回去我把葛振林搀了过来。我们3个一起,艰难地往前走,最后到了朝阳观。远处望,道观前有火光,上前细看,无人,只是粮食被焚成灰了,肯定是鬼子干的。旁有一破盆,我舀了一点炭火,进到道观里去,发现有两锅黄米饭。估摸着是咱们的人做的,没来得及吃。不管有没有毒,我去旁边一个岩洞叫饮虎池,弄来一点水,热了点饭。大家吃一顿。然后躺下休息。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是连里的文书,葛振林喊他小李子。
我身上当时长了疥疮,怕影响他们休息,就借故到外面去睡,也可以起到放哨的作用。半夜时,我听见里面大声喊:连长,敌人!我跑进去,原来是小李子说梦话。葛振林用手拍着他,说,不怕不怕。
到中午时,观里的老道来了,老道姓李。老道说他亲见了几人跳崖,甚为佩服。但道观非久留之地。葛振林、宋学义和小李子就一起走了。 我和李老道目送他们远去。
作家王愿坚1957年根据葛振林口述整理的《狼牙山跳崖记》中这样描述这段经历:“我们两个拄着棍子,边爬边走,直奔棋盘坨那座庙。我们刚要爬过一个崖坡,突然从石缝里钻出一个人来,穿便衣,看样子像地方工作同志,他连声喊:别走,那边有地雷! 话未说完,地雷响了。我把宋学义一拉,就地一滚,幸而没有伤着。”“那同志帮着找了口破锅,烧点开水,我又从烧过的米中搞点糊焦米,吹了吹,熬了点稀粥,分着喝了点。半夜,那个便衣同志走了,庙里老道回来了。”
“狼牙山五壮士”的名字传开后,余药夫并不知自己救的两人是不是五壮士。战争时期,又不便去打听。
拍《狼牙山五壮士》电影时,剧组曾访问过余药夫,而余药夫对当时跳崖的情形所知甚少。
下山后,余药夫见到地委组织部长牛树才,说了这件事。
解放后,余药夫去了广西。“文革”中他成了“走资派”,当年奋战狼牙山的军分区司令杨成武将军也已成了“黑帮”,他所树立的典型,也成了假的,不能提五壮士,不能提狼牙山,不能提杨成武。
余药夫没再见过葛振林和宋学义。
1971年,宋学义因病辞世。
1986年,距1941年45年之后,余药夫见到了葛振林。谈起当年,狼牙山上棋盘坨。谈起粮食被烧了,破锅煮饭。谈起分手后,葛振林立功,提升,1955年被授予上校军衔,后任衡阳军分区后勤部副部长等职。
宋学义已经不在了。他跳崖后归队,不久就因病复员,在狼牙山下成了家,土改时因一帮复员的国民党兵痞煽动,要赶走他这个外来户,被关了好几天,没办法,带着怀孕4个月的妻子辗转4个月,回了河南老家。“文革”中又被污为“假英雄”,曾被造反派逼着从房顶上往下跳……
离休后,余药夫不闲着,到处做报告,讲革命传统。他是大学生宿舍的常客,是8个党章学习小组的顾问和辅导员,是两所小学、两所中学的校外辅导员。写作了大量的文章,发表于各地报刊。1992年始,他到处奔波。倡议在故乡田岗村立碑纪念遭日寇屠杀的35名同胞。经数年奔走,石碑终于立了起来。
田岗村是个革命村,有列士11人。抗日时期,田岗村人不伺候小日本。以致有35人殉难的惨案发生。杨成武将军的指挥部曾设在田岗村。
“就在我家里”,余药夫老人自豪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