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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安居乐业-安居才能乐业,估计留学生们对此都深有体会。我们在国内那个小家里,经常搬动家具,就是为了住得更舒服一些,因此到了国外,环境不同了,我们就经常搬家。
从旅馆搬出来后我的第一个“家”,是在位于墨大北边的那个最穷的Brunswick区,一栋在大马路边上的颇为潦倒的小平房,一起合租的房客,是几位可爱的马来西亚留学生。
三年中,因种种原因搬了六次“家”,在真正“安居”- 买到自己的第一个房子之前,最后租住的,是一个在新西兰做生意的台湾朋友家,房租很便宜,因为那朋友的房子内,整套家具都没有搬走,有帮着他看房子的意思,这栋漂亮的房子位于墨尔本富人区Kew。
我们的居住条件因搬家,一次比一次好,一次科学院派代表团来慰问留学生,带队的,正好是我们原来在化学所同组同事的爱人,因此他特意指出要到我们“家”探访,那位同事的爱人临走时说,看到我们能在国外安居乐业,很为我们高兴,还冒出了一句:可能邓小平居住的条件也不过如此…
频频搬家,让我在留学生中荣获“房管委”的美称,经常有留学生打电话问有没有便宜的好住处,后来大学的导师们也曾慕名而来。我的导师,现在墨大化学学院院长Dr.Giggino,就两次请我帮着系里的中国访问学者安排住处;而另一位我在澳洲科工联(CSIRO)的导师Dr. Mao,冒怀庆先生,也亲自带着到他们那里访问的中国学者,找到我的住处,请求帮着解决那位女学者的住宿问题。
冒先生待人诚恳、热心好客,帮助过无数大陆来的留学生和访问学者,我们许多留学生都亲切地叫他”老冒”。 记得那是一个周末,当时我在墨大马路对过一栋小楼的楼上租住,房东住在楼下,是一对老年夫妇。给Dr.Mao 和那位访问学者开门的是房东老两口的女儿,一个少见的卷发披肩的美女,记得冒先生谈完正事,临走前,还很什么地说一句:“那个房东的女儿可真漂亮啊!”
冒先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除了在学术界的杰出外,音乐书画摄影无不通晓,还因为对澳中友谊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曾得到澳州总理的嘉奖。他热爱祖国,热爱中华文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在他家听到我最喜欢的《黄河大合唱》时的感动,后来得知,这是他在招待华人朋友和留学生时的传统节目。他的摄影水平也达到相当的程度,曾出过一本包括许多精彩摄影的中国游记,我家中还藏有他赠送的一幅九寨沟的摄影。
也许是恰逢教师节吧,写到这里,想起了我的导师们,包括那些中学,大学的老师- 我们人生道路上的导师。
就借机在这里跑一下题吧:谈到Dr.Mao,很自然会想起我们的一位老所长,被化学界称为“大杂家”的胡亚东先生,胡先生一直对我们很关心,在我们出国的过程中,对我们帮助很大。被称为“杂家”,是因为他不仅能歌善舞,也是原来北京花草协会的主席,还是不知道什么名堂的许多协会的主席。2000年回北京时,在中关村碰上他,70多岁,依然自行车骑得飞快,见到我们,一个急刹车,单脚撑地,单手扶把,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硕大的照相机,告诉我们这是他的第3代数码相机(还是第4代,记不太清了),拿去修理等等,当时想到我那个花了$500大洋,买了不久的小小数码相机,不禁对这么大个儿数码相机的专业程度感到很好奇…
谈到老所长,自然又勾起了对远离我们多年的钱人元先生的怀念,钱先生是我国高分子物理化学,高分子物理学和数学研究的奠基人,堪称一代宗师。我在墨大念学位时,一次他应Dr.Mao的邀请带团来访,热情的“老Mao”,特意将他安排在自己家中,以便盛情款待。过了两天,钱先生在CSIRO的一次讲演之后,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问:“我是不是也可以搬到你们那里去住?”(当时已经有化学所的另一对同团来澳的老研究员夫妇住在我们“家”) 原因是那个虔诚而好客的“老Mao”,星期天一定要带他去教堂做礼拜。好在因为我对“住”的重视,那时租的房子在离大学和市中心很近的北墨尔本区,那个房子因装潢的古香古色而被其他留学人员称为“castle”,房间不少,还有独立的正式餐厅(被我们改成了睡房)和非正式餐厅,于是我们一家挤到最大的那间睡房,三位化学界前辈,占据了一间主睡房和那间餐厅…
后来钱先生每次来,都会与我们聚会。最后一次在澳洲见面时,我们已经有了一个真正的家,钱先生饶有兴致地在家中和院里拍了不少照片,并在院子中的那棵结满柠檬的小树下留了影。后来我们回国时,钱先生打电话给我们,说他刚动了手术,否则一定前来看望…
没想到那次通话,竟成永别,每每想起,钱先生的和蔼和平易近人,总是让我们感动不已。
感动的同时,也备感惭愧。虽然最终选择了改行,但我是永远不会忘记他在学术上对我们的帮助的,不仅在化学所,就是在留学期间,他也对我们这些远在海外的化学所的年轻人无比关怀。钱先生是我博士论文的三个评委之一,我对此一直暗自庆幸,如果不是他的让我汗颜的评语的话,估计我那个磕磕巴巴英语的论文,也不一定能一次通过。
让我深感惭愧的,还有我的启蒙导师 – 也已经离开我们的中学班主任,教物理的刘宗武老师。因为他,我的物理一直在年级名列前茅,特别是力学部分,他后来说过,我是他教过的力学学得最好的学生(之一)。现在想起来,我之所以会开始“建筑师的梦”,不仅是因为喜欢画画,还因为当时觉得,喜欢力学,也一定会喜欢建筑学(虽然后来证实这也是一个误解)。
因为刘老师,在我的“建筑师的梦”中,时不时还会“见”到居里夫人。报考大学志愿时,听从了他的建议,第一志愿是当时北京工业大学的航天技术方面的绝密专业,即使阴差阳错,后来工作时被分到了化学所,居里夫人还曾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中。
另一位让我在怀念之中也掺杂了不少惭愧的是吉林大学的李铁津教授。我和另一位大学同学,与李老师有过一段同舟共济的经历,在此就不详述,南开中学的一本纪念文集中,我们都著文怀念过这位刚直不阿,学识渊博的李老师,怀念我们那段有些坎坷的历程。
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曾失去了一次继续作为李老师学生的机会。在化学所工作时,1985年前后,我们研究室购入了国内第一台进口的纳米荧光光谱,为了追赶国外化学方面纳米研究的脚步,李老师高瞻远瞩提出了一个吉林大学与化学所联合研究项目,建议我作为他的研究生,参加这个项目……但因有关人士的短视与自私,最终这个建议没有被采纳。而那台纳米光谱仪在我离开化学所时,也因使用和维护不当,无法正常工作(15年之后,中科院成立了“中国科学院纳米科技中心”)。这件事,促使自己在年近40时,选择了出国念研究生…..
最终因其它原因,还是辜负了老师的期待……。
怀念和感激,往往是很难用语言表述的,但还是想在教师节之际,借此机会,感谢那些依然健在的导师们,祝他们身体健康,青春常在!
并以两篇吉林大学研究生追悼李老师的文字,来表达我们对那些逝去的恩师们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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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走的那样突然, 没有留下一句嘱托的语言,令我们手足无措,泣极悲伤。
二十五年交往,可谓情同父子,谊如兄长,谨撰写此文,以告在天之灵。
您尽全力把生命,爱和做人的意义教给我们,而您仍然那样祥和、朴厚和安详;
您尽全力抵抗对您的不公,而您最多的还是选择忍耐和退让;
您尽全力吸允科学的雨露,而您却全用于浇灌小苗;
而今,桃李满天下,您却再也嗅不到果香,可我坚信您已步入天堂;
春天已过,夏日降临,您却再也看不到学生的收获,可我坚信,冬日的瑞雪,
是大地给您披的孝装;
铁津先生,百年天堂再聚,我仍然选择您做我的师长。
呜呼! 二零零五年六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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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吉林大学纳米先河惜乎南开学子陨北国
领化学学院光化风骚悲哉凝聚物理褪彩华
听到消息太让人震惊和痛惜了,没有功夫去平平仄仄的对了,暂且用这一挽联略表心中的哀悼之情,
一个实实在在搞学问的科学家就这样匆匆而去,在这么一个浮躁的社会,
一个不玩纳米概念的纳米科学家就这样匆匆而逝,不是痛惜可以表达的,
李老师带走的不仅仅是他的满腹学问,带走的更是他高洁的品行,
我们在此祭悼,不光是要怀念一代大家李铁津老师,
更重要的是把李老师留在我们中间,
留住李老师踏踏实实做学问的品行。
让我们默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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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千千万万个人类的建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