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翻译的日记(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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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1月23日,星期三

今天在附近的社区健康中心做翻译,病人是一个来澳州不久的小男孩,看牙。刚刚7,8岁,换好的新牙居然蛀得乱七八糟。那个年轻的实习牙医一边检查,一边摇头 。

牙科的翻译是最多的,可能中国人的饮食习惯或水土的原因,还是基因问题,牙齿健康比当地人差得很远。但像这个小孩子这样糟糕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我最怕牙医了,虽然知道定期检查和清洗牙齿的重要,但来澳州后,就看过一次牙医,因此很佩服这个小男孩,在牙医的各类器械的折磨之下,居然只是不时地闭眼做痛苦状,而没有叫喊和哭闹。而孩子妈妈的心痛却完全流于言表。

想起了儿子小时候看牙医时自己的心情,对这位年轻的妈妈给予无限的同情。 

翻译之后,在附近一位上海师傅新开的餐馆吃了碗面,这为陈师傅原来在旁边的另一个餐馆做大厨,因为喜欢他做的几样炒菜和各类汤面,所以成了他的常客,在他告知他自己盘下了一家餐馆后,自然要常来捧场。

要了一碗自己最喜欢的海鲜汤粉,仔细品尝间,不由得想起了上个星期与云的邂逅相遇,想起了文革中,在我们家一起吃面的情景….

也许看了我1月19日的日记,人们会猜想:那个“云”,一定是你的梦中情人?

现实生活中,的确很多人都会有自己的梦中情人,我有吗?答案似乎也是肯定的。

但“云”不是,不过用“青梅竹马”这个美妙的成语,来描述我们两个的关系,好像还沾点儿边儿?

还有另一个不怎么美妙的成语“冤家路窄”,也好像可以用来总结我们两人在前半生的,种种的擦肩而过?

曾经几乎是一起度过的20多年的过去,在一篇日记中难以表述,而近20多年来的心情更是一语难尽,只好暂时在这里打住,先记录一下那次翻译生活中的巧遇,以免时间长了,即便是激动人心的场面,在我这种健忘的脑子里,也会成为过眼烟云。

说实在的,因为这次巧遇,才会开始写日记。而那篇日记实际上是自己一生中,第5次心血来潮写日记的第一篇。虽然许久以来,因为翻译生涯的多彩,一直有重新开始日记的打算。

“云”似乎没有认出我?难道说这20年沧桑,我变得那么厉害?不会吧?刚才自己还在为被洋人看得年轻了一半儿得意呢,难道他….

这时,彼得开始向他们两口子用英语介绍自己,以及家访的目的和理疗的安排,我赶紧掩饰自己的惊异,逐句将彼得的话翻译出来,“云”没有说话,连连点头,面部露出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这时,“Lin”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先生以前英语很好,但现在不仅无法表达自己,因为失忆,好像英语也听不大懂了…”

小学六年级时,我随父母从上海到天津,因为不论在哪个时期,上海总是领导着中国大陆时尚的新潮流,因此当我身背小红皮书包,脚踏一双时髦的红皮鞋出现在班里那群相当“土气”的,十来岁的天津孩子面前时,不知他们当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却因后排座位上一个男生怪腔怪调的“好洋气哟!”的一句话,引起全班的哄堂大笑而觉得十分尴尬!

说实在,当时不知“洋气”是什么意思,但一直觉得不是一句好话,加上自己的上海口音经常引得其他同学发笑,因此失去了许多的自信,心里对那位经常领头取笑的男生真的有些怀恨在心。记得一次下课铃声响起来后,坐在后排的那位男生兴冲冲地背起书包往门口冲出来,而自己在背书包时,有意无意地在他快到我的课桌前时,就小红皮包一抡,正正当当地打在了他的胸前,他捂着胸脯做出的那副痛苦的怪样子,至今想起来还会觉得可笑。

长大后,在一次回忆往事时,那位男生(读者也一定猜到是谁了)说,其实当时大家只是很有些“惊艳”而已…

但自己却因此从小学起,就开始讨厌起他的那些“诙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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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1月23日,星期三

云的父母是大学的教职员工,而当时大学的附中被列为省教改重点,还安排了一批因为省会的搬迁,父母不在天津的省市委干部子弟在附中就读,我和云就又进了同一所学校,还居然又分在了同一个班!

云在初中时,他的曾令我生厌的诙谐,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因为有了土壤,用现在的话说,因为他拥有了规模不大不小的一群“扇子”,多半都是一些爱笑的女生。虽然自己始终没有承认也是其中一员,但坐在他前面一排,每当他在课堂上跟老师打趣,出语惊人,引起哄堂大笑时,就会忍不住转过身,瞅他一眼,而几乎每次,他都会冲着我伸一下舌头,然后脸上露出和今天一样的微笑,只不过那时,在他那一对经常眯缝着的小眼睛的眼缝中,露出的是许多的淘气,而今天,却充满了困惑。

那困惑的眼神,让我一阵心酸,看着这位从小学到工作单位,不知为什么,始终近在咫尺的老朋友,说话的声音也突然有些嘶哑,赶紧说声对不起,并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

彼得开始询问云的基本情况,并开始在填写表格,他的太太替他一一作答。

原来他们是一年多前,从加拿大渥太华移居墨尔本的,出事前,云在一所大学搞研究。

断断续续,从对话中了解到云是在半年前,随美国来的一个能源公司的代表团,从堪培拉开会回来出了车祸,当时不省人事十多天,腿部作了两次手术,虽然仍然行走不便,但据彼得说,康复中心认为愈后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车祸后,脑部受伤导致失忆,恢复较慢,以前的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

说话间,“Lin”不停地抹着眼泪,引得我一阵阵心酸。

做翻译2,3年来,在这点上始终无法十分专业,经常会被病人或受害者,或困难中的同胞的叙述,搞的眼圈发红,这次面对云,更有些控制不住,带着颤音的翻译好几次让彼得朝我投来同情的目光,问道:“Are you alright?”,只好掩饰说:“Hay fever…”,将鼻涕眼泪统统归于花粉症的作怪!

心神恍忽地完成了一个半小时的翻译,觉得自己这次很不称职,连声向彼得,云及他的太太道歉,说今天的花粉症来得突然,很不好意思没有尽到责任。

也许他们都看出了我的“花粉症”发作的十分“及时”,看透了我得的是心肠软的毛病,云的太太和彼得居然连声夸奖我翻译的好,并声明下次家访一定会指名要我再来。

翻译公司派翻译一般都是随机的,轮到谁在这个区域,碰到谁有时间,就将工作派给谁,所以同一个客户每次的翻译多半都不同。

不过有些客户会指名要某一个翻译,或者是因为换翻译对工作不利,或者是双方都比较满意某一个翻译等,这种情况是翻译公司最喜欢的,因为这样其他翻译公司就不会将客户抢走,而且对他们来说也很省事,不用每次都重新安排。

我很喜欢兼职的翻译工作,工作时间自由,工作对象形形色色,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堆故事,而且在完成工作的同时,还会得到一种给予别人帮助后的满足。当然,呵呵,收入也还算过得去。

翻译双方都需要帮助,尤其是面对这些英语不好的同胞,一般都会让我产生许多的同情,加上可能经常会和他们一起眼圈发红,所以我的固定客户比较多,有一个心理治疗诊所,恨不得所有的翻译工作都希望我去做…

这次,我当然一口应承,告诉他们下个星期,我一定再来。

道别时,云对我点头微笑,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种熟悉的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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